审问(下)(1 / 2)
三年前,各地时有天灾,有时大旱数月,有时疫病百里,家家有僵尸之痛,室室闻悲泣之声。
当时直沽、临榆等州县地势低洼,经常发生海水倒灌,所有京师官员纷纷解囊捐钱救助。吏部主事杨素为了讨好皇上,赚取名声,带头捐了纹银三千两。
可京官相比地方官员素来贫苦,每月的俸禄还不到一百两,因此皇上深觉奇怪,派大臣梁远昭去杨家探查,不出所料,果然在他家中发现一木箱黄金,各式各样的瓷瓶字画数件。
又派人去几个吏部郎中家去翻查,也是收获颇丰。皇上又命梁远昭将吏部相关官员悉数捉拿归案,一番严审之下终于有人吐露详情,原来吏部主事杨素伙同下属倚仗权势卖官敛财,收受贿赂,小至兵马司的从九品士兵都未放过。
吏部位六部之首,笼天下之才,掌管整个朝堂的人事任免升调,不可不谓之事重权大,为了些钱财,竟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。龙威震怒,传下旨意说将吏部主事杨素等人尽行处斩。
其中也包括当时被抓进大牢的任吏部员外郎的姜洪。
然而姜淑禾怎么也不肯信父亲会牵连其中,他在吏部年纪最大,资历却是最浅,没有显赫背景,没有进士傍身,才能也不出众。为了些许禄米和俸钞,整日唯唯诺诺,看人眼色。在朝做官不求高升只图个安稳,不得罪人就是。
怎么就突然卷进这场风波丧了命,姜淑禾想不明白。
只记得宫里的太监拿着圣旨来到姜府,用尖细的声音念道:“罪臣姜洪,为官数载,竟丧廉耻,货利是趋,定价庶官,内外串通,曲加庇护,自蹈欺罔之罪。朕待卿甚厚,然卿有负朕意。今定吏部员外郎姜洪死罪,以示王法公允,朝纲尺度。钦此——”
母亲田氏当即晕倒在地,兄长和嫂嫂搀扶着她上半身立起,免得被怪罪对皇上不敬。姜淑禾手指张开伏拜于地,鼻尖贴着地面,紧紧闭着双眼,吓得全身发抖。
“姜大人,起来接旨谢恩吧。”
姜淑禾听到兄长小声啜泣的声音:“臣姜叔英领旨谢恩,谢吾皇圣恩宽恤。”
穿着深蓝色长袍,握着白色拂尘的太监拍了拍他的肩膀,压着尖尖的声音说道:“这件案子圣上大怒,说没想到清水衙门原来一点也不清。吏部主事杨素不仅身首异处、籍没家产,连他的妻女都已经卖身为奴。姜大人应当庆幸,没有殃及到您和府中女眷,大人,好自为之吧。”
剩下的事情姜淑禾已经想不起来,只记得她被丫鬟桃枝扶回房中,一个人点着灯盖着寝被坐到第二日天亮。
父亲被定罪之后,往日的亲朋好友唯恐被连累到,躲避都来不及,很少再来姜府往来。高门大户的女儿家办的宴会也不再邀请她,这倒是好事,以前这些事她都要躲着,自那之后也落得清净自在。
这件事从头至尾无人为姜家说过一句话,除了一个人,那时的江浙按察使沉庭,也是如今被关在狱中的江浙巡抚沉庭。
还有,还有姜淑禾同贺家的亲事。她主动写信寄往营州,婉言说退亲之事,七岁那年见了一面之后相隔千里,再也不曾见过。也许贺家早就忘了这门亲事。虽然是姜家主动提出退亲,但因为父亲的缘故,想来贺家应该也是愿意的。
父亲命丧刀下不久,姜叔英被拔擢为监察御史,也许是皇上看中了姜叔英的才干,也许是生了怜悯之心,也许…只是为了羞辱姜家。监察百官,劝谏君主,官阶虽不高,听起来却很是威风。
这种威风跟掌握生杀大权、京城人命系于刑部之一官的眼前人自是无法相比的。
贺俊臣看着她涣散的眼神,呼吸急促不断喘息的檀口,面上覆一层薄汗,似忍耐着痛苦煎熬。
他伸手合上她敞开的领口,朝间外说了一句:“高达,取碗水来。”
高达快步到狱卒的桌旁端了碗水进来,递给贺俊臣之后又退了出去。
贺俊臣一面喂她水,一面凝视着她沉声道:“江浙素来是纳税重地想来你应该知道,这几年天灾不断,许多农田不长五谷只长蝗虫,缴上来的赋税不足,皇上为此苦恼不堪。沉庭是江浙巡抚,自然要为皇上分忧解难。”
“朝廷缺钱,皇上向他开口,他便在江浙整肃吏治,揭发官员腐败、大肆追赃。江浙的官吏对他恨不能剥其皮食其肉。”
姜淑禾心下骇然,怔怔地看了他半晌,口中喃喃:“现在税银收缴上来了,但江浙怨气难以平息,皇上是要拿他出来,平息怨气?”
贺俊臣勾了勾唇角,点头称赞道:“正是,姜家二小姐聪慧。”
姜淑禾嗤笑,心想哪里是我聪慧呢,只不过以前父亲和兄长爱在书房议论政事,每次都要屏退左右,她那时年幼,心思机灵鬼怪,越这样越好奇,有时就躲在窗下偷听。
“可是,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?”
贺俊臣挑眉:“自然是受沉庭殃及。”
姜淑禾不知道那人说的受沉庭殃及是什么意思,因为还未来得及开口问,她便饿晕了过去。
昏昏沉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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